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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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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嬌氣鬼,有什麽好哭的,別把病氣過給我了。”女人嘟囔了一句,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擦去淚水。

“好了好了,別哭啦,我還要給人縫衣裳呢。”

和記憶裏相似的語氣,讓她心頭騰起一片暖意。

女人在她身邊坐下,操忙起手中的活計。多補一件衣裳就能多掙一點錢,而要花費的功夫都在那,所以時間趕得越緊越好。

針線穿過麻布時發出劃破空氣的枯燥往覆的嗖嗖聲,和靜靜夜裏的清脆蟲鳴交織成一片,一起流到她枕頭裏。

“你要快點好起來喲。”

在被催眠的間隙中,好像隱約聽見母親悄聲的囑咐。

也不知過了究竟有多久,她感覺自己足足睡了一覺,整個人都清爽多了。

近在咫尺的床榻邊傳來衣料摩擦的簌簌聲響,將她從黑暗中剝離。謝春花從有了意識的那刻起,也就感知到了光的存在。

好刺眼。

盡管隔了層眼皮,眉頭還是因為難以忍受而緊緊蹙起。

“……你醒了?”奇怪的動靜消失了,轉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聲線,聽起來有些愧疚。

“是不是吵到你了?”

“……”

謝春花困難地睜開眼,環視周遭一圈。好半天才能確認她在自己的房間裏。

而後又看向床邊板著的面容,疑惑問道,“你怎麽在這裏?現在幾時了?”

“現在是寅時過半。”趙策簡要答道。

“你燒得很厲害,陶莊照顧了你前半夜,我讓他歇息去了。”

寅時……真是個不上不下的節點,夜已過半,天卻還沒大亮,不過拿來睡回籠覺還是挺合適的。

聽見趙策說自己病倒了,謝春花倒不意外。

這幾天她莫名奇妙就想了很多不相關的事,覺也沒睡好,自己的身子本就羸弱,想也能想到會有這一天。

她含糊地點點頭算是回應,但趙策卻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

順著他的視線往旁邊一瞥,謝春花才猛然發現他的手還被自己攏在掌心裏。

同樣是守在床邊,同樣是默不作聲,也許是在夢裏把眼前人錯認作阿娘,她緊緊拽住了寬大的手枕在脖頸下,這樣的動作能給她一種踏實的真切感。

溫暖綿軟的觸感片刻不離,以至於自己一時沒有意識到。

謝春花默默抽出手。

……所以夢中聽見的動靜是他長久地保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導致臂膀發酸,想調整動作緩解酸痛才無意引起的?

“既然難受,怎麽不拿開?”

與其說詫異這個,不如說奇怪他對這個舉止的縱容。她在夢裏看得不真切,那他呢?也燒糊塗了嗎?

……還是說非得等她醒過來,這不是故意要她難堪嗎?

“我怕驚擾你。”

趙策低下眼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現在不也醒了嗎?”

“那……能讓你多休息一會也好。”

也許是發著燒,思緒有些遲緩。謝春花盯著他看,他先是不解,而後不自覺目光躲閃。

這是什麽意思?明明早上還和楊姑娘走在一起,為什麽現在卻這麽沒有邊界感。難道他不知道該避嫌的嗎?

莫名有點來氣。

謝春花垂下眼:“多謝。我已經舒服多了,只是一點小問題,不需要你在這裏守著,你先回去休息吧。”

旁邊的人身形微動,又定住。連她也察覺自己口吻略有些僵硬,本來想說點什麽圓個場,結果一張嘴,又像是催促。

“我的意思是,明天你還得上早課……”

趙策一頓:“明日休沐。”

“啊是嗎?”這兩天看他天天往外跑,一點也沒有上課的緊迫感。

“那你當心休息,我先回去了。”趙策沒有多說,把裝有熱水的臉盆端到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床頭櫃上。

謝春花偷偷瞥去一眼,昏黃的燭光朦朧了他的輪廓,萬年僵冷的神情好像也被融化一角。

她又垂下頭,說不清心底的心情。

她在氣什麽?為什麽要鬧得這麽難看?他又沒做錯什麽,還照顧了自己半宿,至少要道個謝……

謝春花緊緊攥住被角,在她猶豫地出聲阻攔前,趙策的腳步先遲疑頓住。

“……嫂嫂。”

他看過來,光影在眼底跳躍,卻無法驅散其中的失落。

“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謝春花瞪大雙眼,但趙策眸中的落寞轉瞬即逝,好像只是平常地問了一句話。

要不是問題裏帶了委屈,她或許都會覺得那是方才燭影昏花的錯覺。

“沒有哇。”她連忙解釋,“怎麽會這麽問?”

趙策看向她,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麽神情:“可你在躲我。”

“有、有嗎?”

“有。”他可疑地瞇起眼,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今天和齊天祿出去了?”

“啊?嗯。”

謝春花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提到這個,不過相比上個問題,這個確實要好回答多了。因此她沒有猶豫便給出了答案。

“這樣啊。開心嗎?”

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只是單純關心一下她日間的活動。謝春花直率地發表了內心的感想:“挺開心的呀。”

如果拋開偶爾暗伏的矛盾不談,和齊天祿這樣有趣的人待在一塊,確實還是挺輕松的。

“……嗯。”趙策並不意味地點點頭。

從小到大齊天祿一直都很受歡迎,作為同學,他都看在眼裏。因此謝春花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但今天莫名有點慪氣,非要攀比出個高下。

“那——那我呢?”

“什麽?”

趙策略有些窘迫地看向一邊:“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謝春花有一瞬的愕然,隨即展顏笑道:“會開心的啊!”

“是嗎?那如果我和齊天祿……”趙策怔怔地說到一半,猛然截住了話頭。

但謝春花還是隱約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似乎當時齊天祿也問了她一個類似的問題。

這究竟是哪來的攀比之心啊?

“你笑了。”趙策看著她,神情似乎也有所動容。

謝春花無力地往身後一靠:“謝姑娘明日要請我到酒樓小聚。”

本來是提議到府中做客的,但後來有齊天祿請客,就索性把碰頭的地點改了。

“嗯。”

趙策不意外,謝春花就知道楊柳青肯定也邀了他。

“我可能去不了了。”她遺憾笑笑。

不說生了病沒什麽胃口,也怕把病氣帶去給其他人。反正她今天已經開過眼界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趙策點點頭:“我回頭會和他們說的。但是……”

他朝窗外看看,似乎有些躊躇。

謝春花隨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外邊天還黑漆漆的。

“公雞還沒打鳴呢。”他喃喃自語。

鎮上別家的雞,扯嗓子能喊出老遠,武館都能聽見。

“這還不好啊,現在回去還能多睡會。”

趙策思索片刻:“……你等我一下。”

謝春花:“?”

他掩上門,大抵是顧及陶莊,特意放輕了動作,因此磨蹭了些。再進來時,趙策手裏多了一樣物件,蒙了布,只能看見隱約的形狀。

“這個送給你。”

“這是什麽?”謝春花問。

“生辰賀禮。”趙策有些尷尬,“既然過了子時,應該算新的一天了吧……我怕拖到清早,就沒勇氣送出手了。”

“生辰……我的生辰?”謝春花怔怔地接過,物件比想象中的手感邀輕便許多。

他們邀她到酒樓聚餐,原來是為了給她過生辰的嗎?

“嗯,周嬸和我說起過,就記下了,你都忘了吧?”

“哪裏,我只是沒想到一塊去!”

她吸口氣,小心地掀開遮布,底下的物件才現出真面目——是一座巴掌大的浮木雕。

崇山峻嶺間枝葉繁茂,一條小道艱險蜿蜒,林下猛虎出山,張牙舞爪,怒意非常。

……環境的塑造栩栩如生,只是作為構圖主體的老虎,肌肉線條莫名圓潤,又在出人意料的地方進行周轉,導致它看起來像只炸毛的肥貓。

趙策故作無意道:“時間倉促,我都是現學現賣的,你湊合著看吧。”

“好可愛——!”

謝春花眼前一亮,把它輕輕摟在懷裏,“我很喜歡它!這竟然是你親手雕出來的嗎?你哪來的……”

她剛想問趙策哪來的時間,忽然意識到了這幾日他早出晚歸的勞碌究竟所為何事。

“你喜歡就好。”

為了見到她此刻的驚喜面容,趙策可是籌備了許久。

盡管有所預料,但在聽見對方如此不留餘力地誇讚的那一刻,他依舊不自覺面上微燙。

而後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過這可是百獸之王啊,用‘可愛’這個詞來誇它,未免有點小氣了吧?”

謝春花小心擺玩著,將木雕仔仔細細看一遍:“可它的模樣真有些憨笨,難道不是故意雕成這樣的嗎?”

“……是的。”趙策小聲補充,“它可以是。”

謝春花的指尖從凹凸不平的浮雕面上一一撫過。

“……記得小時候有個吳伯伯,你還記得他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來歷,阿娘教我這麽喊,我就跟著喊。”她捧著輕巧的木雕,眼底滿是懷念。

趙策點點頭:“是個脾氣很古怪的老頭。”

“但是他可厲害了!家裏擺滿了像這樣的木雕,有的還有機關,撥一下便會自己動起來,聽說都是他自己親手造的。”

“……後來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了,他的木雕也都被當做垃圾清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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